珠江三角洲的制造业究竟有多发达?有种说法概括的最形象,如果东莞到深圳的高速公路塞车两个小时,很多商品的国际市场价格就会出现波动。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制造业龙头,从去年开始,却遭遇到一场企业撤离的风潮。
在东莞,记者发现一个电子垃圾厂,废弃的显像管、电子元件堆满了厂区,让人想不到的是,不久前它还是一个玩具厂,目前,在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压力下,珠三角不少的企业已经开始倒闭或转移。
原东莞市乐趣玩具公司总经理邓锦坤:“很痛心,痛心都没办法了。”
在另一些厂区,记者也看到,数千平方米的车间空无一人,落满灰尘的几百台缝纫机堆放在一起,有的已经开始生锈,车间的角落里,加工好的衣服就胡乱的打包堆放在这里,而这样的企业不是少数。记者了解到,在珠三角,正有不少的企业准备搬离。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陈建龙认为,这些企业关闭或者搬迁,与劳动力成本上升和由此带来的招工难有直接的关系,同时一些企业拖欠工资、超时加班、赖掉社会保险费而撤离珠三角,正说明这些企业经营者的经营观念有明显的问题。
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陈建龙:“该支付的工资待遇你要支付,该参加的社会保险你要参加,这样的话,企业增加的社会成本主要集中在这个地方,这在我们看来,这不叫增加成本,这是你企业本来就该支付的成本。”
记者发现,大规模撤离珠三角地区的企业,都面临着环保要求提高、工人最低工资上调、经贸政策从紧、银行收缩银根、人民币升值、供电紧张等多重压力。但很多撤离的企业认为,今年一月一日《劳动合同法》实施,才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劳动合同法》真的像一些企业认为的,大幅抬高了劳动力成本,让企业难以为继吗?再来看看珠三角另一类企业的状况。
新《劳动合同法》的实施是否让企业难以为继?
广州视源是一家软件研发的高科技公司,但走进公司,记者最先看到的竟是一个健身房和摆满古筝的琴房,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公司不仅免费提供这些价值一两百万的音乐设备让员工娱乐,同时还会花钱聘请音乐老师对感兴趣的员工进行培训。
广州视源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人事主管李娜:“相当于提升员工的综合素质。”
李娜告诉记者,员工在公司不仅能免费的玩,而且还能免费的吃。
李娜:“免费的,24小时提供的,下面都还有一些吃的,汤圆还有饺子之类的,随时都可以在这边煮的,饿了随时都可以吃,而且随时累了,随时都可以趴那儿休息,这里不管的。”
李娜并不是在开玩笑,采访的时候,记者就发现,不少员工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吃着公司免费提供的零食,李娜告诉记者,公司170多名员工,每个月光零食都要吃掉公司几万元。
李娜:“你看过《疯狂的石头》吗,它里面说那不是两百人,是两百张吃饭的嘴,在我们这里不会像他那么去理解的。”
李娜还告诉记者,公司免费提供员工的吃和玩之外,连员工的住宿,公司也都免费提供。
李娜:“我们应该租了50多套房子,全部都是单人间的,而且有空调、洗衣机、热水器,都是全自动的洗衣机的,而且所有的费用都是公司承担的。”
除此之外,员工告诉记者,就连重大疾病,他们也不用担心,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医疗费用,员工几乎不用花钱。
李娜:“看病的话超出医保卡部分的,如果医保卡没钱的话,超出工资10%的部分全额报销的,比如说我花了一万块钱,假如我工资是一千块,那我有九千九百元都是可以报销的,公司全额报销。”
更让记者吃惊的是,如果员工的直系亲属发生重大疾病,这家公司竟然也会承担一定比例的医疗费用,那么,这么多福利的情况下,是否会降低员工的工资?
广州视源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工程师刘碧林:“房租,水,电,吃,喝都是公司提供的,你除了吃喝住行以外,每月再拿六千多的现金。”
刘碧林告诉记者,如果计算公司在吃、喝、住、行、水、电等方面的福利,自己的月收入应该在1万元左右,但这还不是她的全部收入。
刘碧林:“就是年终奖是三薪,年终三薪就是以三个月工资数基数,然后再根据你一年来的贡献再发一次。”
记者:“你能告诉我你去年拿了多少年终奖吗?”
刘碧林:“去年拿了我是拿了六万。”
在广州,除高科技公司之外,一些生产型的企业也开始推出高工资和高福利,广州好迪化妆品有限公司,把员工最低工资定在了1410元,比860元的广州市最低工资标准高出60%以上,同时也比同行业平均工资高出30%。
记者:“多付出这30%对好迪来说你们要多支付多少钱?”
广州市好迪化妆品有限公司黄家武:“你算吧,好像就是五百万左右。”
黄家武告诉记者,最近几年物价在不断上涨,生活成本在不断上升,所以好迪每年还会拿出几百万元,给员工增加工资。
广州市好迪化妆品有限公司财务部经理龙起秀:“增幅的话一般都是,如果10%(的比例增长),按照去年有1000多万(工资总额)的话,应该有一百多万到两百万左右。”
企业如何计算高福利这本帐?
一些传统加工贸易企业认为,《新劳动合同法》要给工人交养老保险、失业保险、医疗保险和住房公积金,把企业最后一点利润也挤走了,而另一些企业认为,这部法律规范了用人单位的用工行为,更好地保护职工合法权益,有利于构建和谐稳定的劳动关系,反而会降低企业的用工成本,企业的这本帐究竟是怎么算的?再来看一看广州宝洁的做法。
刚进宝洁,工会的于医生就跑来告诉记者,一定要拍一下最受他们欢迎的新福利。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医学经理于临枫:“真的很体贴员工。”
这是什么样的福利呢?推开门记者发现,宝洁竟然在公司里开设了按摩室,虽然已经是上午10点,但按摩床位都已经被员工占领了。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员工:“我之前就腰肌劳损是很严重的,我来按了一段时间,是好很多了。”
记者:“上班的时间他们来做这个按摩会扣他们的工资吗?”
于临枫:“绝对不会的。”
宝洁不仅把按摩纳入了福利,记者还在公司找到一个小型的水果铺,水果的价格公司有补贴,员工随时都能在这里享用新鲜的水果,而推开公司的这扇大门,记者竟然发现一些员工正在里面练习瑜珈。
记者:“老师也是公司给聘请的?”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员工:“对,很好。”
员工告诉记者,非生产部门的员工,还可以享受每周在家办公一天的福利,而且公司也不需要他们解释理由。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副总监翟玉燕:“只要他不作奸犯科,只要不做损害公司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做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
在家办公推出后,每到周五,宝洁的办公室就变得空空荡荡,那么,在家工作究竟能给员工提供什么帮助?记者也找到了一个员工,她有一个6个月大的孩子。
记者:“你去上班你会挂念吗?”
宝洁和视源电子的多重医疗保障不仅对员工,甚至还覆盖了他们的直系亲属,如果员工的直系亲属发生重大疾病,公司也会承担一定比例的医疗费用。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产品供应部经理张雯:“当然会,我会经常打电话,对我妈说宝宝怎么样,今天吃的怎么样,肯定会的。”
现在,这个女员工不仅每周可以在家多陪一天孩子,同时公司也给她一个特别的福利。
张雯:“老板比较开明,他很支持我说,如果哪天早上你起来感觉宝宝不是很舒服,或者今天想妈妈了,你就可以在家工作。”
宝洁不仅关注员工工作上的福利,生活方面的福利公司也考虑的很充分,一对夫妻都是宝洁的员工,虽然只工作了3年,但他们刚刚购买了一套价值110万的商品房。
记者:“月供是多少?”
张雯:“月供是七千。”
他们告诉记者,7000元的月供,他们每个月只需要还2000左右就可以了。
张雯:“因为我们两个是双职工,所以我们的公积金应该有4800到5000左右。”
不仅如此,记者还了解到,一些宝洁的员工除此之外,还享受着公司额外提供的住房补贴。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市场部经理陈炳潮:“(每月)三四千这样子,还是不错的,能帮上忙。”
广州商品房虽然并不便宜,但宝洁员工凭着公司的福利,实现安居并不困难,采访中员工还告诉记者,他们还享受着包括社会保险、商业保险、以及公司的重大疾病支持项目在内的三重医疗保障,沈小姐在几年前得了一场危及生命的重病。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高级经理沈小姐:“二三十万是要的。”
沈小姐告诉记者,大病痊愈,她一共花了21万,其中社会保险赔付了4万元,宝洁公司额外给员工购买的商业保险只赔付了1万元。
沈小姐:“因为它只是医保用药范围,如果你要选择更好方案的话,就是要选择进口药了,基本上我估计80%都不能够报销的。”
沈小姐不愿为了药费,让自己的生命遭受威胁,因此大量的药费只能自己负担,但就在这时,宝洁公司的重大疾病支持项目给她送来了10万元医疗费,并告诉她,好好养病,不要担心工作,公司会等着她重返工作岗位。
于临枫:“如果说看一个毛毛病,感冒其实都不需要这么多给她帮助,但是重大疾病的话,他们其实心里面,身体里面本身就是太沉重了,如果这个时候公司能够帮助到她,其实对他们是一个很大的支持。”
沈小姐:“还是挺温暖的。”
在宝洁,员工能不能过上高品质的生活,是公司薪筹和福利的标准之一,宝洁专职的福利官每天的工作就是保证宝洁的福利和工资不能比竞争对手低,同时还要不断的跟员工沟通,看他们对什么样的福利更感兴趣。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员工福利经理Michael Yu:“我们非常重视我们的员工,员工是我们最重要的资源,这样,我们公司才能成功。”
福利官告诉记者,宝洁还给员工提供了10到20个工作日的员工假、17到29个工作日的探亲假、4天的公司假,以及春节、圣诞假期各延长2天的福利。
“我们要确定员工能够休息好,生活好。”
采访中,福利官还不断的展示着一个画着财神的小纸盒,这是宝洁马上就要推出的新福利,名叫“员工长期储蓄计划”,这个计划会让宝洁的中国员工第一次成为宝洁的股东。员工们都知道,在过去的20年里,宝洁的股票涨了20倍。
Michael Yu:“员工只要为企业做出了贡献,他们就能分享到企业发展的成果。”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员工:“我觉得是一个挺好的项目。”
虽然宝洁的福利还有很多,但记者最感兴趣的是员工的工资,但对这个话题,记者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Michael Yu:“在我们比较之后,我们会把薪筹定在比同行业平均薪筹高50%的水平上。”
相信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疑问:不管是作为本土企业的好迪、视源,还是作为外资企业的宝洁,拿出不菲的真金白银给员工提供各种各样的保障和福利,这些钱从何而来?花在员工身上到底值不值得?在高福利的背后,企业怎么才能保证自己的利润呢?
采访中,广州视源电子公司的创始人孙永辉告诉记者,国内还有相当一批企业家不把员工当成企业的一部分,算不清给员工增加工资和福利的大帐。
广州视源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孙永辉:“绝大部分不可能算得清。”
那么这笔帐应该怎么算呢?孙永辉告诉记者,就拿低工资来说,它会使员工的流动率加大,这种损失会远远超过工人的工资。
孙永辉:“招聘要花钱吧,一场招聘八百块钱,不是这样的,你做在招聘台后面的几个人的工资不也是钱吗,招聘是要成本的,招聘回来不能干活,培训,培训期间也要支付他所有的工资等等,福利保障,要不要花钱,培训不成功,这人不行,走,这笔没有了,培训成功了,做一段时间又走了,也没了,更有严重的是背叛的成本也很高。”
算完工资,再看医疗,宝洁和视源电子的多重医疗保障不仅对员工,甚至还覆盖了他们的直系亲属,那么这笔帐他们又是怎么算的呢?
李娜:“举我们的软件工程师,比如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的父母生病了,你想他的程序能敲得出来吗,肯定敲不出来,如果说他父母的身体的原因由我们人力资源部来帮他们解决,他就可以安心地工作了,这个效率是比较难衡量的。”
另外,宝洁高额的住房公积金和住房补贴大幅降低了员工的供房压力,视源电子也以团购的方式帮员工降低房价,那么宝洁怎么来看这笔帐呢?
翟玉燕:“员工满意了,开心了,他才能最大限度地把他的生产力发挥出来,而这种生产力并不是说你拿着鞭子站在后面监督就可以出来的,必须要靠他自己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才能出来。”
翟玉燕告诉记者,“企业照顾好自己的员工,员工自然会照顾好生意”,为此,宝洁还聘请了一家专业的咨询公司,免费为员工提供心理咨询、投资、法律、婚姻和家庭等方面的服务,让员工在专家的指导下迅速解决身边的难题。
某顾问有限公司经理龚炳然:“企业投入进去1美金的钱,放进去在员工协助方案的时候可以帮助企业,却省去其他方面的一些费用,就差不多有2元到3元美金。”
而在视源电子,孙永辉也告诉记者,帮员工解除后顾之忧,从表面上看给员工增加了福利,但它也能使企业的成本大大降低。
孙永辉:“一百个员工都去租房子,你想一个月他交房租水电要多少时间,我们现在集中处理,你只需要找一个工资大约五千块钱的行政后勤的保障人员就可以解决所有员工的问题,你上百位、一百位、两百位工程师为此节省的时间是难以想象的。”
此外记者注意到,宝洁和视源都花了不菲的代价,对员工进行培训,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宝洁在日本进行的一场费用昂贵的培训,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培训的内容却是跟工作无关的吃饭和生活。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产品供应部副总监Kim kehoe:“我认为训练使我的工作和生活更加平衡,在工作中,生产力得到了提高。”
在宝洁,这样的培训还有很多,对于成本,宝洁这么回答。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培训经理蔡靖:“我们没有很详细的去计算过这个费用。”
培训让员工能力更强,孙永辉告诉记者,企业成本虽然会上升,但也拥有了更好的效益和未来。2007年,在平板电视不景气的情况下,视源赢利高达5000多万。
孙永辉:“如果我们的员工都不如我们,我们的企业还有没有未来,如果他们比我们强,他们可以比我们做的还好,那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应该退休了。”
事实上,聪明的员工比企业更会算帐。今年罕见的冰灾中,宝洁立即发出通知,“天气恶劣可以不用上班,你的安全和健康比生意更重要”,但武汉一些商场断货,在车辆瘫痪的情况下,一名员工竟步行3个小时,赶到客户那里,帮助客户排忧解难。
广州宝洁有限公司客户生意发展部副总监苏颖:“其实不光那笔货送上了,其它生意也获得了。”
和宝洁的高福利对应的是,中国的7000多名宝洁员工每年都创造了10%以上的增长,2007年,在中国的销售额也达到26亿美元。
企业该转移还是转型?
在原材料、人力成本不断升高的过程中,一些企业面临着倒闭或者迁徙的命运,而另一些企业却把员工捧在手心里,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结果却是经济效益不断增长,实现了企业与员工的共赢,为什么面对同样的局面,却有着不同的结果,再来听一听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的看法。
用工成本上升,原材料价格上涨、人民币升值等因素的推动下,珠三角的企业目前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但在成本上升的考验中,一些企业仍在采取不明智的做法。
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陈建龙称,通过侵犯劳动者的权益来获得企业获得利润,获得发展,这样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了,高工资、高福利不仅没有拖垮企业,反而会使企业发展速度变的更快。
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陈建龙:“有些企业确实存在着侵犯劳动者合法权益这种情况。”
采访中,陈建龙也表示,政府将对这些违法行为,加大处罚力度。
陈建龙:“通过侵犯劳动者的权益来获得企业获得利润,获得发展,这样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了。”
此外,陈建龙告诉记者,高工资、高福利并不仅仅只是大型企业的专利,通过这次评选,他们发现不少规模较小的企业,给员工增加工资和福利,不仅没有拖垮企业,反而发展速度变的更快。
陈建龙:“严格按照规定去做了,他们成本一点都没有提高,反而企业中的说企业成本提高了,主要就是原来不守法的一些企业。”
因此,陈建龙也建议中小型企业,不要因为目前规模小,就漠视员工的权益,在产业转型时期失去了发展的真正动力。
陈建龙:“现在他刚起步阶段,可能很难做到,但是我们想,就是你只要能够有这样的一个理念的话,我相信,逐步逐步企业应该是可以像宝洁一样取得成功。”
半小时观察:转移?还是转型?
新《劳动合同法》导致的劳动力成本上涨对于很多企业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考验,也是一种严峻的挑战。
在考验和挑战到来的时候,有的企业变成了候鸟,四处寻找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地方;有的企业则选择留了下来,通过产品结构调整、增加附加值来实现利润的大幅增长,从而不但使员工福利得到保障,也使自己在市场竞争中变得更具竞争力。
视源、好迪这样的企业就是鲜活的例子,他们勇于面对,通过技术开发、产品升级来消化压力,保持市场竞争力。将每一次危机都变成一次新的市场机会。
相同的挑战,不同的选择。这告诉我们,虽然我们在全球化潮流中的发言权越来越大,我们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但是面对危机,我们的企业无论从产业结构,还是用工理念方面,都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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